第65章 毛居子道长和苍耳子道长

  城中裁缝铺。

  宋游已缓过神来,站在一位老嬷嬷面前,为她比划着,要做一个类似褡裢的东西,到时候缝在被袋上。

  “大概这么大……”

  老嬷嬷眯着眼睛仔细看,又拿出尺子来比:“比褡裢要大一些。”

  “对,不要太平。”

  “先生要装大的物件?”

  “是。”

  “物件多大?”

  “大概……”

  “喵~”

  “我不叫子。”

  “道士。”

  “多谢婆婆。”

  “咳咳咳……”

  前院中枣红马安静站着,背上已搭上了被袋,观中道人站在旁边,道观依旧安安静静。

  “光华子!”

  “一定!”

  “别讲废话咳咳咳……”老者连连咳嗽,“讲你想讲的事。”

  降伏水妖的是一云游仙人,年轻模样,跟了一匹枣红马,没有缰绳,带了一只三花猫,灵性十足,他连水都没有下,就除了此般水妖,若说不是神仙下凡实在难以有人相信。如今凌波县十万百姓已在筹备为他塑像立庙,就立在重开的凌波渡口,以表谢意。

  小女童拿着竹竿胡乱挥舞,和他并排走着,扭头看他。

  ……

  “还有苍耳子。”

  “会粘在毛毛上不掉下来的。”

  宋游笑笑,也跟着出去。

  宋游这才反应过来,她说的是一种植物果实。

  “我不知道。”

  “这便告辞了。”

  尤其是西山派众人。

  ……

  回头一看,青山已变得模糊了,青山下的道观也变得很小了,屋后竹林糊成一团,早已见不到那些道人的身影。

  女童顿时愣住,扭头直盯着他。

  “所以是什么?”

  仅是它并非按照北上南下来画这一点,就已添了很大的困扰了。

  “道友慢走!”

  不过这地图和后世的地图是两种东西。

  “明白了。”

  “懂礼。”

  一只小女童也站在竹林之中,弯腰蹲着,手握着一根手指粗细的小竹子,正在那左掰右掰,摇着竹子画圈圈,费尽心力,想把它扽下来。

  “不过在下此番下山游历,终究是要与诸位道友道别。心中不舍,却也无可奈何。缘聚缘散,都有妙处,就不多说了。”宋游顿了下,瞄一眼人群中最小的那名童儿,又看向大家,“待在下游历结束,诸位道友若游至逸州灵泉县,可来阴阳山寻我,必好好招待诸位。”

  今日过来,便围着竹林左看右看,摸了又摸,精挑细选,多番比对,这才选中了一棵。

  女童接过竹子,却还蹲在原地,仰头直直的盯着他看,不说话。

  “嗯。”

  “可以。”

  “缝在马驮的被袋上?”

  “怎么?”

  小女童又补了一句。

  宋游不由走过去,仔细看她为难。

  再握着竹子慢慢往上一捋,上边的细小枝丫便纷纷掉落,又比划着合适的长度,拇指食指再一捏,上半截也断掉了,断得整整齐齐。

  栩州应当在靠近大晏西南的位置,如果地图北上南下,在中间略靠左下。要是直接往北走,去长京并不远。考虑到要走一段回头路,而长京也只是宋游的其中一个途经点,并不是他的目的地,所以不值得直接过去。

  “对。”

  老嬷嬷很有自信的摆了摆手。

  群山连绵,宅院之中。

  得靠自己的地理常识去分辨。

  宋游看上它们很久了。

  虎口卡住竹子根部,不见有什么动作,便轻松的将之取了出来。

  “唔?”

  然后再往北上,最后西行,如此绕一个圈,多走几州,再到长京。

  走出半刻,宋游放缓脚步,从马儿背上拿出那本《舆地纪胜》。

  先到平州,寻访云顶山。

  “不喜欢!!”

  “谢老祖宗……”

  “你做什么?”

  “等等。”

  “我……”

  正是早晨,一颗湿漉漉的朝阳刚升到山顶,模糊在山雾与天云相接之处,拄杖缓行,十里青山远,潮平路带沙。

  看来她以前没少受这两样东西的折磨。

  “那是福清宫的宫主。”

  小女童也握着竹杖与他们道别,随即转头看向宋游,边走边说:

  “青阳子!”

  前方不知又是怎样的山水人情。

  “毛居子。”

  于是他在女童旁边蹲下,握住折处上边一点的位置,再松开手,无声无息间,竹子便已有了一个整整齐齐的断口,像是利刃劈出的一样。

  宋游低头一看,便明了了,于是干脆将猫抱起来,举给老嬷嬷看:

  宋游笑了笑,便走过去。

  宋游拿着看了又看,十分满意。

  “哪里的话。”

  专业人做专业事,宋游充分信任老手艺人的本事,留下定钱,说好什么时候带被袋来缝,便带着三花猫离去了。

  十分粗略的一个地图,只画了大概的国州形状,标注出了各州都在哪里,别的什么也看不出来。具体各州气候如何,有什么景点名胜,都在州中大概的哪些位置,又该如何去,则在后边用文字说明,偶尔也附有小图。虽然还是得问路,可已是帮了大忙了。

  宋游收回目光,只看向前路。

  “三花娘娘。”

  “情谊已满怀,何必再远送。”

  “我……”

  “我当拐杖。”

  “装它。”

  院内院外都是竹林。

  三花娘娘如是说道:“伱问了观主,我也去问了观主,他说也准我取一根。”

  几日之后。

  众位道长连忙回礼。

  翻开第一页,是一张大晏地图。

  宋游又笑了笑,再如先前一样捋一把,给她处理干净,这才递给她说:“金行之法的粗浅妙用,想要学吗?学会之后,砍柴就方便了。”

  这两样东西应该不多吧?

  少年转身就往外走。

  少年站在原地,眼中充满纠结。

  少年依旧恭恭敬敬站在老者面前。

  “是什么?”

  “你掰竹子又做什么?”

  宋游带着枣红马和小女童走出道观,诸位道长果然停在门口,并不远送,他只最后与他们行了一礼,便不再多说,转身离去。

  一只猫扒拉了下他的衣袍。

  “为什么都叫子?”

  “我要带它远行。”

  “先生走了……”

  三花娘娘停下动作,回头看他。

  可现在学了好久的火行之法,早修晚也修,上午下午定时练习,却也只是刚刚能吐出明火而已,就是这样,还已担下了烧火的重责。

  小女童连忙摇头,声音坚定。

  “老祖……”

  “我想……去送送先生……”

  因此他打算继续南下,直到走出栩州界,再往东。

  若是以前,她肯定要学。

  小女童歪头替他想了想:

  “你不聪明。”

  “噢……”

  不过现在已经是春天了。

  “你叫什么子?”

  从她的表情里宋游看到了满满的讨厌和警惕。

  也许还有相逢时,可也已是十年二十年后,即使山水不改,人也不再少年,那时的宋游自己目前尚不认识,又怎知他会有什么心情?

  只是旅途中的一段风景,却也还是不禁感叹。

  才走出几步,忽然又停下。

  于是想往外走。

  没有万里路,却也有八九千了。

  老者连连咳嗽,拐杖顿地,发出苍老的声音:“我叫你胆大一点,不是要你去搏个天地出来,去振兴我族,去如何如何,咳咳咳,只是想叫你在遇到自己想做的事的时候,能够壮着胆子去做,该是自己的东西,不要平白的丢掉了,声音大一点,少让人看轻,能省许多麻烦……胆小怯懦的人不是不可以,只是容易错过很多东西。”

  “最近些年道人起道号流行叫什么什么子,文人就叫什么什么道人。”

  “那你就要错过了。”

  只是院外是普通竹子,以实用为主。院内则是一种园林观赏竹,都长得不粗,也长得不高,竹节密集,摸起来手感润滑,质地坚硬,感觉应是刚竹的一种,用来做竹杖最适合不过了。

  于是只剩一根竹杖,大小刚好适合一只手握住,竹节处光滑无比,像打磨过,通体笔直,长度也刚刚好,阳光下青翠如玉。

  “……”

  还在安清县没走的江湖人听了,再细细一想前几日所见,俱都惊奇不已。

  “你没见过毛居子?”

  这竹子只拇指粗细,已被她掰折,折处被折磨得不成样子,但是竹子坚韧,就是不断。

  “先生是位高人,你要是觉得他不错,你就随他而去,说不得是你的机缘。道行也好,修为也罢,总之这一生会过得畅快一点。”老者用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他看,“你自己想好。”

  回头一看——

  那道士给她说,多烧火有助修行。

  宋游得了青阳子的准许,来到道观后院。

  燕子的飞行本领学得差不多了,除了多了种本事,也收获了一种新奇的体验和新的视角,感悟不少。

  “啊?”

  “你很喜欢吗?”

  “掰竹子。”

  “我不敢……”

  “对不住了。”

  宋游将书放回被袋中。

  宋游拱手行礼,这才走上前去。

  也正是今日,才有消息自凌波县传到安清县来,说那作乱数年的水妖已然伏诛,江中浮起来的尸首至少有十丈长,宽也有几丈,若不是柳江那一段足够宽足够深,还真容不下它。

  “你掰竹子做什么?”

  宋游拿着竹杖走过去,向众人诚心行礼:“来观中半月有余,承蒙诸位道友款待,实乃一路走来最舒服的一段日子了,在下感激不尽。”

  宋游一时停在原地,多看了几眼。

  也许自己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,这一刻就是与这片山水相处的最后一刻,这一眼就是最后一眼。

  此时水路已通,再无水妖作乱。

  女童眼珠子左转右转,抿了抿嘴,最后一言不发,拿起竹杖,扭头就走。

  毛居子,就是鬼针草,又叫跟人走,粘衣花,果实是一团黑褐色的短针,会沾在衣服或毛发上。苍耳子则是绿色的小球,长有倒刺,粘在衣服或毛发上比毛居子还要难以清除,特别是毛发上。

  “毛居子是什么?”

  也到了离开的时候。

  最后也只说出一句:“我多送先生一程,送先生走出栩州,我再回来。”

  “随你。”

  燕子飞出门去。

  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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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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