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大早,晴天从被窝里爬起来的时候,发现叶大嫂并没有在屋里。

  她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,竟然湿漉漉地出了一层汗,身上也觉得有些汗津津的。

  晴天扭头一看,叶大嫂还是如往常一样,将她今天要穿的衣服准备好放在枕头边了。

  但是明显跟昨天穿的有些不同,外衣和裙子都被换成薄纱的了。

  因为身上出了汗,所以晴天有些犹豫要不要换上新衣服。

  她还在纠结的时候,叶大嫂端着铜盆从外面走了进来。

  “呦,真是天长了,都没等娘叫你,自个儿就醒了。”

  她说着将铜盆放在床边的凳子上,过来解开了晴天里衣的带子。

  “刚才摸着你有些出汗,见你没醒也不敢给你掀被子,怕着凉了。

  “知道你不喜欢身上带着汗,所以兑了点温水给你擦擦身子,等晚上回来再给你洗澡,好不好?”

  “好。”晴天乖乖地让叶大嫂帮自己擦了一下身子,然后在叶大嫂的帮助下换好衣裳。

  陪着岑老吃过早饭,晴天正准备走,却被岑老叫住,往脖子上挂了个东西。

  “太姥爷,这是什么呀?”

  晴天好奇地低头一看,只见是个编得十分精美的丝绦。

  但是形状上又有些奇怪,中间的部分看不出是什么花纹,倒像是个小网兜的模样。

  “这是给你装鸡蛋用的。”

  岑老说着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鸡蛋,装进了晴天胸前的丝绦中,刚好将中间的网兜撑起来。

  “太姥爷,你忘了,我早晨已经吃过鸡蛋啦!”

  晴天还以为这是岑老让自己带去秦家吃的鸡蛋。

  “你娘没跟你说么,今个儿立夏,小孩子都要戴鸡蛋的。

  “老话儿说得好,立夏胸挂蛋,孩子不疰夏。

  “这是防夏病的,你好生戴着。

  “出去也可以拿着跟别人斗蛋玩儿。”

  “娘没说过啊!”晴天握着胸前的鸡蛋,“斗蛋又是什么啊?”

  叶大嫂闻言也道:“真不是我不跟孩子说,我都没听说过这习俗。

  “在关外的时候,家家日子过得都不宽裕。

  “哪里能像京城这样,什么大小节日节气都还要专门庆祝啊!

  “一年到头也就过个年,过个端午节、中秋节便差不多了。”

  岑老闻言赶紧跟晴天讲起了斗蛋的玩法和规矩。

  看着一老一小,一个认真地讲,一个专心地听的模样,孟钰嘴角噙着笑意,小声对身旁的叶大嫂道:“为了让晴天姑娘斗蛋能赢,老爷子提前好几日就开始挑蛋了。

  “您可别小看了晴天姑娘脖子上挂着的这颗水煮蛋。

  “这可是老爷子从上百颗鸡蛋中选出来的优胜者,用我昨个儿专门去京郊山里打回来的山泉水,老爷子一大早自个儿盯着煮出来的。”

  “老爷子是真疼晴天啊!”叶大嫂也忍不住感慨。

  “隔辈亲可不是说着玩的,更何况这隔了两辈儿,能不疼么!”

  那边岑老终于跟晴天全都交代清楚了。

  “记住了吧?去吧!”

  叶老大早就准备好了马车,在门外等了半天也不见妻女出来,正准备进去看看情况,就见晴天撒欢儿地跑出来。

  叶大嫂跟在后面连声叮嘱:“别跑,当心把鸡蛋给摔了。”

  晴天一听这话,赶紧放慢脚步,低头看了看自己挂在胸前的鸡蛋。

  “这是啥啊?”叶老大好奇到底问,“我刚才好像看见胡同里别人家小孩也都拿着鸡蛋,还互相撞来撞去的。”

  “是太姥爷给我挂的鸡蛋。”晴天一听叶老大问,立刻打开了话匣子,去秦府的路上,将岑老给她讲的内容给叶老大两口子细细讲了一遍。

  “爹,娘,你们听明白没有?”临下车前,晴天还不忘询问。

  “听明白了,不能再明白了。”叶大嫂赶紧回答,又捅了捅叶老大的后背。

  “爹也听明白了,快进去吧,别让魏先生和秦小少爷等你。”

  目送晴天跟着秦府的门子进去,夫妻俩才齐齐松了口气。

  像他们这样没什么文化的普通人,已经有些快要跟不上晴天的思路了。

  “可真是立夏了,天儿一下子就热起来了,我坐在马车里啥都没干都有点儿出汗呢!”

  “可不是么,别看现在是早晨,但是我坐在外面赶车,觉得太阳都比昨个儿更毒辣了一些,晒得我也有点出汗呢!”

  两口子各自找了理由,赶紧都抬手擦了擦汗。

  好在从岑府到秦府不算太远,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晴天抽查提问了,不然这两口子就不是额头冒汗这么简单,估计要紧张出一身汗来了。

  晴天进了秦府之后,跟着门子驾轻就熟地来到书房。

  一如往常那般,魏先生还没来,但是秦鹤轩已经到了。

  “秦哥哥!”晴天甜甜地喊了一声,快步朝他走了过去。

  秦鹤轩却没有像往常那般回应她,反倒面上表情一僵,想要把身子扭过去,却又硬生生停住了。

  因为晴天已经眼尖地看到了他胸前挂着的鸡蛋。

  “秦哥哥,你也挂鸡蛋了,你看,我也有呢!”

  “嗯……”秦鹤轩小时候在文将军府也没人给他弄这些东西。

  但是秦夫人今天一大早就把这些都准备好了,说什么也要他戴上才行。

  他虽然觉得太过幼稚,但实在拗不过,只能戴过来了。

  秦鹤轩本想到了书房之后便取下来的,谁知道他前脚刚进门,晴天后脚就跟进来了,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。

  “秦哥哥,咱们来斗蛋吧?”

  “好啊。”秦鹤轩闻言大喜,顺势将挂在脖子上的网兜摘了下来。

  所谓的斗蛋,其实就是两个孩子,用彼此的鸡蛋对撞。

  圆头撞圆头,尖头撞尖头。

  对撞之后,鸡蛋外壳完好无损者获胜,蛋壳破损者自然就落败了。

  于是秦鹤轩跟晴天各自占据了桌子的一端,拿着自己的鸡蛋互相碰撞起来。

  晴天这个鸡蛋,真不愧是岑老百里挑一选中的。

  无论圆头还是尖头,竟然都将秦鹤轩的鸡蛋给撞破了,自己则完好无损地滚回到了晴天的手边。

  “啊,我赢了!”晴天举着鸡蛋欢呼起来。

  “是啊,晴天可真厉害。”秦鹤轩丝毫没有落败的失落,还一个劲儿地夸奖着晴天。

  晴天兴高采烈地宣布:“太姥爷说了,斗蛋之后,第一名的鸡蛋叫做大王,第二名的鸡蛋叫做小王。

  “所以现在咱俩就一个是大王,一个是小王了。”

  “那可真是太好了,咱们两个都有称号。”秦鹤轩十分捧场地给她鼓掌。

  魏衍在门口站了半天,看着两个人玩的挺好便没出声的魏衍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,立刻就被他俩给发现了。

  “魏先生早!”晴天活力满满地打着招呼。

  秦鹤轩也起身行礼,顺便给松涛使了个眼色,让他把撞破的蛋收拾下去。

  他刚在心里为自己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摆脱立夏蛋而高兴的时候,晴天竟然把她自己的鸡蛋塞进了秦鹤轩胸前的网兜里。

  “太姥爷说,这个鸡蛋是保佑孩子不生病的。

  “你的鸡蛋被我撞破了,那肯定没有我的鸡蛋厉害。

  “所以把我的鸡蛋给你,保佑你今年健健康康的不生病。”

  晴天说完,还伸手在他胸前的鸡蛋上轻抚了两下,好像在告诉自己的鸡蛋要乖乖地保佑秦鹤轩一样。

  被晴天这样一说,秦鹤轩突然觉得挂在胸前的鸡蛋也没有那么幼稚和难以接受了。

  墙角的座钟“铛铛铛——”地响了起来。

  魏衍拍拍手道:“好了,都别玩儿了,收收心开始了,先把昨天留的功课都交上来……”

  每天上午的学习进行到一半的时候,秦夫人都会让下人给魏先生和两个孩子送来加餐。

  有时候是水果,有时候是点心,有时候是一些蜜饯果子或是特色小吃。

  晴天也早就吃习惯了。

  但今天送来的东西却与平时有些不同。

  两个下人抬进来一个很大的用棉被抱着的东西。

  放在桌上之后揭开棉被,露出里面一个很大的木盒。

  晴天好奇地凑近一些,然后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睁大了眼睛。

  她伸出手指轻轻捧了一下盒壁,然后表情越发惊奇,最后直接将整个手掌都贴了上去。

  “秦哥哥,盒子里是什么呀,怎么摸起来凉凉的。”

  秦鹤轩把她的手抓回来道:“别摸时间长了,冻手心儿。

  “想知道是什么,让他们打开不就是了。”

  秦府下人闻言立刻打开了木盒的盖子,里面立刻喷出一阵凉气。

  晴天个子矮,看不到盒子里面的情况,只能眼巴巴地瞅着。

  秦鹤轩弯腰将她抱起来,凑到木盒边缘。

  晴天扒着盒壁往里一看,只见盒子里竟然放了一大块冰砖。

  冰砖的上面摆着三个水晶小碗,碗里装着白色的酥酪。

  酥酪上是一层晶莹剔透的冰屑。

  冰屑上面点缀着各色的蜜饯果子。

  果子之间,还掺杂有圆溜溜的透明冰球。

  “哇——”

  晴天发出了一声感慨,还努力伸长手臂去摸了摸碗下面的冰砖,确定是真的冰之后,越发觉得太神奇。

  “今天不是都立夏了么,为什么还会有冰呀?”

  “这是宫中冰窖内储存的冬天的冰块,每年立夏这一日,皇上都会命人开冰窖取冰,然后赐给朝中的文武大臣。

  “这是宫中的规矩,每年如此。”

  “冰窖是什么呀?居然能把冬天的冰一直存到夏天,真是太神奇了!”

  晴天在关外长大,不是没见过冰雪,但是从来没有在入夏之后见到,所以连连发出惊叹。

  秦鹤轩将三碗冰酪取出来,分别放在魏先生、晴天和自己的面前。

  松涛赶紧给三个人的碗里放入勺子。

  秦鹤轩先请魏先生品尝,然后对晴天道:“你也别琢磨冰窖了,趁着冰还没化,赶紧尝尝吧!”

  冰冰凉的酥酪的确比以前吃过的更加爽口好吃,经过冰镇的各种蜜渍果子也更加爽脆清甜。

  晴天很快就把自己面前的一碗吃得见底,然后还意犹未尽地盛起一个冰球想要送进嘴里。

  “这个可不能吃。”旁边一直注意着她的秦鹤轩赶紧拦住道,“现在天气还没太热,而且酥酪上都已经放了冰屑,再吃这个就太凉了,肠胃受不住是要闹肚子的。”

  谁知平时素来听话的晴天这次却没有立刻照做,而是眼巴巴地看着对面道:“可是秦哥哥,先生也吃了啊!

  “我就吃一个好不好?”

  冰球圆溜溜的十分好看,所以让晴天有种一定很好吃的感觉。

  看到魏衍吃得咯嘣作响,便忍不住也想要尝尝。

  “先生,您上了年纪,也不该太过贪凉了。”

  秦鹤轩无奈,这一老一小可真是他的克星。

  好在晴天还是乖巧,见秦鹤轩不肯松口,便乖乖把盛着冰球的勺子放回碗中。

  “这才是乖孩子,我家也有冰窖,回头天热了之后,我再叫人给你做冰酪吃,好不好?”

  “好,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!”

  晴天立刻点头,可见冰酪是真的深得她心了。

  中午,叶老大过来接晴天回去,一路上听得都是晴天在说冰酪有多好吃。

  到了最后,晴天颇为遗憾地说:“可惜冰很快就都化成水了,不然我就能带回来给你和娘尝一尝了。”

  叶老大闻言感动不已。

  “好闺女,你能有这个心,爹娘啥都不用吃,心里就已经甜透了。”

  到了饺子馆之后,晴天又去缠着叶大嫂讲了一遍。

  直到晚上回到岑府吃晚饭,她嘴里还在念叨着冰酪。

  岑老一听:“不就是冰酪么,还用得着对别人家的念念不忘,太姥爷这就叫人去取冰,今晚就做给你吃。”

  叶大嫂赶紧拦着道:“老爷子快别,她今天都吃过一碗了,吃多了怕凉坏了肠胃。”

  岑老本来还想较这个劲,非要叫人现在就去取冰。..

  结果孟钰都走到门口了,又折返回来道:“那什么,老爷子,秦府来人送信,说魏先生今日贪凉吃坏了肚子,让晴天姑娘明日在家休息一天。

  “您看,咱这个冰,还要去取么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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